童話一千零一:阿英英與神鏗

在遙遠的國度,有一座富庶的商埠:鄉趕。

鄉趕有一個長得頗高、面上掛著一雙賊眉的無賴,人人都叫他做「阿英英」。阿英英性情古怪,沉迷橙樹,常常偷摘橙葉,雖然他不學無術,但卻神氣地向世人宣稱自己是橙葉測量師。人們不相信他,他目不識丁,沒本領考進百年大學,就只好跑到李公學院買了一張文憑。

城內的人當然知道他是廢物,但阿英英沒有放棄,跑到荒蕪的北國規劃別人的城市,又教別人將山埃存放民居附近,說這樣是「優化」。起初北國的人不相信阿英英,但阿英英拿了張李公學院的文憑來揮動、又說起兩句鬼文,北國的酋長就讓他規劃一個沿海城市,這個城市也開始大興土木。

一座座樓宇落成以後,阿英英就領了許多錢打算衣錦還鄉了。但在回鄉途中,阿英英遇到一幫劫匪,搶了他所有錢財,還把他棄置在沙漠之中。
北風呼呼、天昏地暗,阿英英滿以為自己死定了。暴風,卻吹散了一個小沙丘,沙中露出半個金鎚柄。阿英英撥開沙礫,抽出金鎚,發現金鎚下面勾住了一把金鐮刀。但凜冽的北風沒有停下,阿英英連人帶寶物被吹走,翻到一個小谷去了。

風吹之際,金鎚敲中鐮刀,「鏗」的一聲,鎚柄竟然冒出了一團煙!阿英英心想:「你媽的怎麼我這樣倒霉!拿了金子卻是中國造的!會爆炸?」但這團煙不但沒爆炸,還包著阿英英,使他不再受風沙吹打。煙越來越濃,聚成一個赤面神仙,並向阿英英說:「感謝你釋放了我,我是住在金鎚的神,鐮刀是我的鎖匙,你怎找到我?」

阿英英荒忙答話,神仙聽到他的經歷,就說:「為報答你,我送你三個願望罷!你長得這麼像賊,要不要將你變成國際關係教授的樣子?這樣會多些女孩子喜歡你!」

「不了,大神,我只想……」

「快說,無論甚麼我也可以答應!只是我不想做苦力,不要叫我造一塊我舉不起的石頭。」神仙機智地說。

「我要成為我故鄉的城主!」

「沒問題!你看!」神仙一點,阿英英就飛到鄉趕,身上的衣服也變了城主的華衣,頭上多了一頂冠冕,四周的僕人紛紛向阿英英跪拜。

「好!好!好!」阿英英十分神氣,安然的躺在城主的寶座上面。

他忽爾想到,鄉趕這麼富庶,自己得要過一些風光的生活。於是就命人在庫房領錢。可是,管理庫房的主管卻說:「城內的錢是市民辛苦繳納的,城主大人你不能亂用,只能用在建設城市之上。」阿英英聽了很不高興:「我是城主,我愛怎樣就怎樣!」

「不行的,議會會阻止城主你的。」主管回話。阿英英見主管如是阻諫,覺得野蠻也沒有甚麼甜頭,就說:「好啦好啦,不領就不領!你給我傳令下去,明天開始,我們要和北國的部落接駁鐵路!全城都要更換水喉!雖然我們沒有飛機,但有備無患,明天起我們要興建機場、要有三條跑道!」

城內的人不知就裏,忽然聽到全城大興土木,議論紛紛。阿英英早已叫城中的無賴承包了工程,和他們拆帳自肥。城內的無賴也參與城內的議論,他們不斷散播:「我們不搞基建、不『優化』城市就會被邊緣化呀!」、「多起跑道身體好!」、「只要有正確的飲水態度就夠!」的說法,一邊令城內的人爭相辯論,一邊偷偷的用劣貨建設城市。

歲月過去,除了將銅水喉拆掉賣錢,換上鉛水喉之外,其他工程都沒有完成。但阿英英已經榨取了不少公帑了。城內的人除了辯論和叫喊外,甚麼也沒有做,阿英英就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於是,他想到,自己小時候沒考上百年大學。

他的自卑教他想到報復。城內早已定明規矩,城主是大學的校監,而城主有權委任校董。除了一兩個校董議席外,其餘校董都可以安排城主的親信,再說,城主是有權截斷大學資助的。

阿英英覺得百年大學事事對政府不利,於是在北國的部落之中,禮聘了一些學者南來任職。又從城主府中找來一些閹了的侍者當校董,當然,還有些和阿英英有生意來往的商人,他們想討名望,就向阿英英請求要當校董了。

但百年大學其實已經營運了不止一百年,有許多有名望有骨氣的師生校友,他們對於阿英英的行為很不滿,用盡方法阻止城主破壞大學。

阿英英遇上了瓶頸。他就拿出那個令他變成城主的金鎚和鐮刀,再敲一次。「鏗」的一聲,神仙飄至:「怎麼了?想通了要整容嗎?」

「不,我想……」

「快說,你還有兩個願望!」

「我想城內的人都曲解我的陰謀,讓我光明正大的做壞事!」

「容易,你看!」

城內的人的確好像撞了邪卡到陰似的,忽爾多了一堆光頭的「學者」、「領袖」出來,將每個問題、每個反城主的集會都變成嘉年華。再沒有人能干預阿英英胡亂揮霍和欺凌橫蠻了。

阿英英樂不可支,以為他可以永遠統治鄉趕了。但他用法寶的事傳揚了,人人都知道阿英英有著這麼寶物。

還是有些人看不過眼,他們希望扭轉局勢,請教傳說中,隱居山門的四位高人。這四位高人是四兄弟,姓「國」,依次為:國屄、國屍、國啲及國伊。相傳他們法力高強,古道熱腸,而且善使劍法,究竟有沒有妙法能夠打破阿英英的陰謀呢?

四位高人見到鄉趕村民的苦困,就向他們說明寶物法力。

國氏兄弟說:「金鎚鐮刀是北國妖物,由羅剎天魔所鑄,本是殺人武器,後來嗜血太過,妖物成精,長住鎚柄,得金鐮一敲妖精復出。助人完成三願望。我等已算得無賴已求兩個,餘得一個願望可用。我四人早忘塵世煩俗,唯知萬民苦困設有計策三個,教你們匡扶國運。」

村民俯首聽計,知有上中下三策。得聞妙計之後,村民歡喜若狂,大叫:「鄉趕有救啦!鄉趕有救啦!」正欲奔歸還家之際,國氏兄弟另外送村民錦囊一個,叮囑內有天機,要危急時方可拆閱。吩咐過後,國氏兄弟各自服藥,散髮狂歡,逐村民下山。

村民回到城中,漆黑的天漸漸有光。但雖隔幾日,城內已大亂不已,北國蠻族應阿英英邀請洗劫鄉趕,霸佔房屋,更獲得城內投票權。倖存的鄉趕人仍然沒有反抗,只是繼續就不同的議題辯論。鄉趕一片喧鬧,村民亦無可奈何,想起國氏教村民入城主府盜取妖物,就執拾準備。

村民的妻子見丈夫神色慌張,就勸村民:「城入面啲野你就咪理啦!我唔想同啲北國人混為一談,你要守法呀,唔好去偷野。」

「唔去?鄉趕再係咁就玩完!」

「使咩你去,你估無人搞咩?仲有,得你一個邊夠人鬥呀?你聽日唔使番工咩?去、去、去,唔使搵食呀!你沉迷埋啲政治做咩喎,你以前都唔係咁。」

「以前城主無咁衰,我地生活無咁苦,宜家水有毒、米有假,我地仔仔讀書用北國話,你唔係唔反呀?」村民鮮有的英雄氣充斥在身上,他很久沒挺起胸膛。

妻子戳下他的胸,說:「你傻左呀?水有毒咪煲耐啲囉,再唔係咪買蒸餾水;米有假邊關我地事,我地食大象米,食左三十年唔通人會呃你咩?你唔好去啦,阿仔學北國話,第日先有競爭力呀。」

「不過……」

「不咩過呀?你還左錢畀銀號未呀,你畀人拉入監牢我地住邊?等啲四眼後生仔同啲潺仔搞啦!你好食好住人工又高,識啲反城主咩!我地咁多代都係食花生架啦!偷野反城主?你未死過呀?」妻子正色連環責罵,村民低頭瑟縮,早已變回小窩囊。

「但係我有三個計策喎……」

「策咩策?聽日你使唔使番工?個仔使唔使番學?搞搞搞,自然有人搞,邊使你搞!」

忽然傳來有人攻入城主府的消息,於是城內人紛紛湧上街頭。

但街上的人他們不是一同攻入城主府,而是拉回那些剛衝入城主府的人。

「邊個衝!邊個就係鬼!」有路人喝道。「抵制暴力行為!我地唔係針對人!係針對事!你地做咩騎劫抗爭!激嬲北國邊個最開心?我地要對話!」

忽爾有個德高望重的學者大叫:「愛與和平!佔領鄉趕!」然後萬人歡呼,並像附身似的分組討論。

阿英英見鄉趕內鬥,樂不可支,將財寶堆在睡床,雀躍不已。他心想,正好一城蠢人才能如此安樂。就心思歪念,打算再敲響神鏗,要令鄉趕人世世蠢鈍。

但他又想到:「那不就浪費嗎?本來他們就只會辯論呀,我的榮華根本無損,不如來狠的。」

於是,神鏗聲響、天色慘變,神仙重現。

「想好了嗎?要整成哪個樣子?」

「不,我要超然於世間一切的規矩!」

「你講乜呀?呢個係咪一個規矩?使唔使守呀?超然?超!嗱,呢度有張紙,你如果畫到四條唔重疊的線而又成到一個三角形的,咁我就畀你成真啦!拜拜!」

赤面神仙的霧無端的散失了,阿英英深悔失言,將鎚再敲在鐮刀上,但鎚子沒有鏗聲,反而柄枝爆裂,透出了「北國製造」的字樣。

「你媽的,北國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連神仙也特別蠢,語言藝術也不懂!」阿英英很是憤怒,但無從宣洩,聽到百姓喧鬧更覺心煩。於是找來近衛隊首領,要他鎮壓場外的群眾。群眾討論了差不多一年,得出了一個共識,權作對策,就是高呼「打倒阿英英」,一時鄉趕城內槍砲聲、人聲橫飛,震撼了天地。

情勢危急,村民猛然醒起有錦囊一個,他急忙拆開,入面居然寫著:

「及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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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趕籠罩著一團煙霧,就好像在鎚柄溢出的那團赤面大神霧一樣,霧越來越濃,但地下水、河流卻已乾涸,以後,鄉趕像受詛咒似的,誰也再看不到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