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拾

這不過是一件大概每天都會發生的小事。

在一個留堂班房中,一個孩子因為遲到要被罰留堂一小時的學生,想盡辦法要逃走。當然他不敢直接衝出房門,因為他知道這樣做,學校就會飭令他退學。但留堂班的負責老師是輪流充任的,沒有一個老師完全掌握所有學生的狀況。

於是他不斷的試。先是舉手說要請假:當然沒不獲批准,因為告假只能事前做,不能臨時告假。但他就編了個藉口,說自己害怕過關上深圳灣人多,要趕著離開、嚷著要走。

老師看到他情切甚懇,著他在五分鐘之內找班主任替他填寫請假手續。這孩子知道找到班主任也沒有法子,因為那些理由只是編出來的藉口。他善用那五分鐘的時候去找自己的朋友閒聊,反正他覺得這一個小時是坐牢嘛,總得要放放風。

可惜的是,他在走廊沒遇上自己的朋友,卻遇上今日替他記錄遲到的訓導老師。這孩子又來編謊話,最尾被帶回留堂室,因外逃而加重了懲處,要多留一個小時的堂,起初他還撒野大吵大鬧,但後來他知道無止境的留堂和停課確是苦差,於是就稍事收斂。這可憐的小孩因為逃學、上課時用手提電話玩遊戲記下了不少缺點,他說自己討厭上課,也說自己憎恨學校。

在這個遊戲下,這孩子沒打算要融入這個制度。學校總得要找方法教他遲到就有後果這道理。但他不明白,也不想守這規矩。於是他耍無賴,總覺得學校處處針對他,最起碼這個金叵羅是這樣和他的父母講。老師當然不喜歡他,他總是在訓導室,也挑動家長來投訴學校,再說,你想想也明白,這孩子又怎會認真、有心情上課仔細學習呢?

 

他覺得自己來港幾年都融入不了。我覺得他是個可憐人。來了,父母沒時間照顧他,於是他總得自己找法子過活。當然,他不覺得學校老師可信,因為學校老師一板一眼不寵他不溺愛,於是他就會覺得自己特別苦命。

雖說有教無類,但其實我覺得只要孩子退學就不會這麼痛苦的了。因為他的確有權不去跟隨制度改變自己,他有權依自己的做法過生活,但他在這個社會制度下,就不會有理想的路途,不如這樣想,這孩子如此模樣,在制度下耍無賴,對學校來說是管理困難、對自己終無所學、對社會來說,投資教育卻沒法達至社會化效果,這對誰也沒有益。

但我在想,在甚麼社會才會教出無賴來呢?如果這小孩得逞的,其中一個謊話令他逃得了,你猜其他孩子會不會搏取這種僥倖?甚麼的家庭教育才會教他們要這樣才活得下去?人在異鄉就會如此嗎?不呀,那為甚麼這些孩子會這樣呢?我還沒想通。大概是社會爛得很透,所以百病叢生,這些「太平人」也才會在苦難中掙扎,無目的地燃燒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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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兆和《流民圖》,1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