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糕

本來,糕應該是糕餅、糕點那些甜品小食的,但加了一個冰清的「雪」字,雪糕就自是不同凡響了。

舊式人譯了雪糕作「冰淇淋」,我覺得這種譯法很不美,起碼聽來沒有那種綿綿的質感。雪糕嘛,本來就應該要有一種軟柔的口感才叫正宗,「淇淋」倒沒有「糕」那份傳神。

以前在碼頭附近、學校門前,總會有富豪雪糕車,雪糕車的音樂向我們招手,販著甜軟的雪糕,柔綿、滑膩、輕清的口感當然教人一試難忘;可是這幾年回頭走近雪糕車,舔來舔去也只能吃到淡薄稀鬆,大不如前。(有些文盲寫了首歌說「食軟雪糕」,我一聽就覺得這個文盲暴殄天物,除了那雪糕筒是該「食」之外,軟雪糕只宜細細品嘗,宜舐宜舔,但絕不宜大口吞食。)

若說在家,家中還很熱鬧的時候,我們都會買一盒牛奶公司的三色雪糕回來家中,每餐飯後都嚷著要吃的。還記得那硬梆梆的雪糕,和饞嘴的兄弟姊妹神情,一同坐在沙發的無悉愁歲月,在今日回看,又好像相隔甚遠。

不知道是誰說過,賣雪糕的小販是最開心的職業。因為所有客人都是笑着和你買東西的。到我20歲的時候,在一個業餘粵曲社團,和一個玩電阮的老伯交了朋友,他對著所有人都是笑容滿面,聽他細說故事,才知道他是那些開小車賣甜筒的小販,在灣仔的學校外見證一代一代的學生成長。雪糕,為這個老伯伯扛走了許多憂愁。似乎這個傳說是沒差的,雪糕應和無愁緊扣,雪糕是為人帶來歡樂的。

內子知道我極嗜雪糕,也因為讀過一首懷舊的新詩而對雪糕磚感興趣,特意和我一起去新加坡吃雪糕三文治。南洋人較我們刻苦罷,那頂著太陽賣雪糕的小販伯伯終日未展笑顏,那賣雪糕就是快樂人的定律仿彿被打破了。但我們猜,這老年人能將事業做到今天,恐怕也早已洞破其中之趣罷,一門小吃能養活許多人吶。再說,大熱天吃冰凍的雪糕,那份樂兒豈止是「透心涼」三字可以盡寫?

物質越見充裕,雪糕就越多花樣,五花八門。用烈酒做的雪糕有之、用仙人掌做的雪糕有之、用茶來做的雪糕有之,要一一嚐透絕非易事,奇巧之中,尋常美味好像不易再見,那些簡單的年月又好像遙在天邊。在今日忙得不可開交的歲月,快樂對於營營役役的你和我來說已非觸手可及了。不如慢慢品嚐一杯軟雪糕,舀一口雪糕,在甜蜜之中放空一剎,讓腦海泛到去那美好時光。

*南方人對「雪」字總有遐想,於是在文學作品之中,常常無端寫入雪景,作品寫了點雪在其中都仿彿會添上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