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沒人愛普通,也沒有傳奇

有年輕讀者找我討論二十一世紀的文學發展趨勢。我想了好一陣子,也想起這個新時代的世界嘴臉,於是動筆寫這篇文章。
文學究竟是甚麼?文學就是人學。
文學就是為無聲者發聲的一種學問。因為文學寫的就是人的心聲。
有些人說文學是市場學,這也不算甚麼大錯,因為文學如果脫離了人,脫離了市場,那就光是一個高懸辟邪的匏瓜;但文學又不能完全屈服於市場,成為鄙俗的垃圾,正如常人不會用黃金堆成一個旱廁,因為這就浪費了那光澤。除此之外,文學必須有改正人心的作用,這在二千年前如是、一千年前如是、現在如是,一千年後,也應該如是,否則人類社會只會在衰微之中越變越壞。
既然文學是人學,那麼在這一個世紀,「人」應該放在一個怎樣的定位之中呢?我們在這個世代之中還會否信仰人定勝天的哲學呢?在那個反戰的和平世代,我們的人文世界高唱和平高唱愛,於是強調「愛」的作品在大家身邊出現。那麼今日呢?愛好像有點落伍了。我們早在川普上台之前,已經明白「愛」在後現代的世界中變成一個騙人的藉口。不少人藉愛來作侵略的藉口,反之「用怨恨才同仇敵慨」,原始而野蠻的仇恨才是人類在二十一世紀初的主調。
但這才教人覺得可怕。野蠻、弱肉強食、社會達爾文主義,其實就是今日北京城的悲劇成因。今日北京百計千方趕絕窮人,仇恨那些外來的草根階層,恥與貧民同城,於是在冰天雪地下趕絕他們。這當然是駭人聽聞,但這些並不是小說的橋段,而是活生生的殘害百姓。
普通人的生活要不要關心這些千里之外的慘烈?要。要從千里之外的慘烈反省。看看我們對自己同城的同胞有沒有犯上相似的錯誤。要想想自己的良心有沒有這種可恥的行為和心態。「見不賢內自省」,這是古聖賢教我們的金科玉律。不過這種「普通」的平凡想法,並沒有被看重;漸漸,高傲無知的人將歷史寶貴而重複的教訓變成普通母親在冬天叫你多穿寒衣的叮嚀。今日的世界,根本不是「大家都愛普通」,反之就是大家都有一種盲目的急燥,對於一些千百年來反複實驗的人性抱持懷疑,在盲目中找尋那千幾年前已經指明的「出路」。
傳奇?沒有傳奇。因為我們在這個越趨平等的世代,人人都覺得自己會是必然成功的下一個,所以就算那個成功者與你精通的範疇相殊,人們依然覺得覺得那份成功唾手可得。當人人想將成功看成唾手可得,這個世界就再沒傳奇、再沒故事、再沒人性,到尾,再沒有人重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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