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清明

[青永屍]

「過分!你話係咪激心!你話係咪會嘔血!阿何文強響份功課寫『慶祝清明』!明明係中國人,點解咁都唔識!」中文科的卓老師在辦公室與旁邊的老師展示,一片嘩然,然後大家都一陣嬉笑。卓老師本來怒咬齦牙,但也跟著一起笑了。
她走到影印機前掃瞄了這份習作。
到上課時卓老師用她生硬的普通話刻意高聲的評講,也叫何文強站起來,這班小二同學看到簡報上,剛掃瞄好、端端正正寫的「我們一家都慶祝清明」的造句,立即哄堂大笑。
何文強也沒怎麼回應。老師一邊叫他罰企,一邊說著明年就要考小三TSA的困境了。何文強在壁報前站得很安靜、沒半點忿氣,只是一味認真的聽著老師的講課。

小息的時候,何文強沒有去玩。只是偷偷藏起那份被評作「丙」等的習作。和何文強最要好的朋友,去年從廈門來的男班長,看到何文強悶悶不樂,就找了何文強聊天。雖然總帶鄉音,但班長還是堅持用廣東話跟何文強聊天:「下次你唔好咁樣寫。老師看到就會不中意的。」何文強糊糊塗塗的點了頭、嘴巴動了動。

「我屋企真係會慶祝清明嘛。」他自己和自己說。班長走了,根本聽不到,不,我猜,全間學校的人都聽不到。

不過,何文強沒有說謊。因為清明節的時候,他的媽媽才會放假。平日他總是在家和外祖母、弟弟一起生活的。「爸爸」早就不在這個家。他們是一個半菲律賓人家庭。「爸爸」是某張合約的單身華人僱主,在那短短的兩年,媽媽就懷了何文強和弟弟。但到何文強三歲的時候,媽媽和「爸爸」到底也沒有結婚,而「爸爸」就在一場婚禮後,開展了他另一節的人生。合約完結,媽媽回到菲律賓,好像哭過徬徨過,然後掛著微笑,再來簽了另一份包身工。何文強的媽媽皮膚白晳,遠看何文強,根本就和所有的香港學生沒有甚麼區別,在學校,好像也沒幾多個人知道他們不是他們說的「中國人」。清明他們不需要上山祭誰,只是和每個難得的周日一樣,可以一家團聚,樂聚天倫。

清明對何文強來說,就是可以見到媽媽的喜慶日子,媽媽甚至會在這一天多買兩份蛋糕和他們兄弟吃。何文強只有七、八歲,還沒有甚麼東西可以幫補,只好在學校好好讀書,學懂多一點的東西,叫家人覺得他很長進。所以他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罰企,只是老師說了,他就跟著做,畢竟媽媽說過自己工作辛苦,他要做的就是在學校聽老師話、在家聽婆婆話。

今日的中文功課,不再是造句,而是一篇作文。何文強當然不會等媽媽來教,也早忘記了班上同學的笑聲,打算寫一下自己和家人怎樣歡渡清明,將自己這個月最開心的事,和老師仔細分享、討老師的「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