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

#青永屍
她不在很久了。他很掛念。
故事就是這樣開始。

他聽老師說,南方有人玩碟仙和鬼神唱和寫成了詩集;他讀了那幾卷詩,覺得應該不是假的。請來的鬼,要不是文學研究專家,就應該是唐宋時人。從古到今,就有請神問鬼的事,於是他看到希望,兩眼發光想試一試。
因為他和元配關係很差,元配精神失常,也一直吸毒,他連看也不想看這個被強迫娶下的元配。於是他一心只想著自己的愛人。這個愛人雖有所謂名份,不過總不能算入正室。
傷心莫過如此。他所鍾愛的,卻不能結成一對。他的命運被家人、環境所限,每人都視她是小老婆。但一段戀情,其他人怎麼看根本不重要。她有次昏倒了,好不容易才救醒,第一句醒來的話,就是問他是不是在人間。
他的皮夾之中唯一的照片就是在二十二歲香銷的她,也寫著「我的最親愛的玉齡」。

他想盡方法圖再見她一面。燒了紙錢、請了道士,沐浴更衣、也不吃肉。滿心期待可以再見到她的芳容。
最後他聽老師的說話,托人買了一套「靈乩圖」,一心想著別後積來的單思句,於是命家人和他一起推著那小小的碟。只是碟沒有動,燭也沒有動。他懷疑這是不是自己不夠精誠,於是用朱砂親題上「玉齡」二字,是她的小名,可是,人鬼總是殊途,她,也沒有來到。碟勉強動了,還是不成辭章。
家人勸說碟仙是假的。但他知道和她的相思是真的。
「不對的,只是這夜時辰不合,」他這樣安慰自己。於是企盼黃昏、等候靜夜,只是再也不似小時幽會那刻的等到玉人。星辰西下,初曙晨曦,無眠的他在整個夜裏都找不到最愛的人。

她只凝在相中的那一剎。他半生被囚在皇宮,是最後的皇帝,溥儀。

《探究竟》

香港作家常常看到肥皂劇也能傷春悲秋寫上千字,此實為香港文學之奇觀。今天我也來廁身一下香港文學的行列,試試寫寫《天竺鼠車車》的觀後感。
《天竺鼠車車》全名《PUI PUI モルカー》,乃係一齣三分鐘無對白的定格動畫劇。截至2021年1月21日暫有三集。在分享心得前,還得先講一些文學理論。一般來說,我們覺得文學作品感人,是因為我們能夠在文學作品之中,經「移情作用」,將自己套在角色之上,然後「感同身受」體會到故事的真諦。一般看各類具文學性的藝術,如看劇集、小說,打角色扮演遊戲都會有這種經驗。如果讀到一些我們曾經做過的事,就會容易產生共鳴,例如單思病男生聽到林家謙唱的《時光倒流一句話》,大概也會被深深打動;就算是一些我們不會親手做的事,如果我們能夠想像到其意象,或者明白其深意,我們一樣會覺得這作品令人感動。讀《紅樓夢》看到葬花一段,相信大家活在城市這麼久也沒有親身體驗,縱有將落花堆肥也未必會如此心疼,但如果你一念到林黛玉的悲花與自悲,這處共鳴就油然而生了。
但後現代的作品的介體往往不是那麼真實,我們也好像不愛看太過殘酷的真實。《天竺鼠車車》的車本身已是人格化的角色,他們看到社會問題會嘗試解決、他們看到其他人有危難又會幫忙解困;但他同時又是一台汽車,載著警察、司機各色人等;這當然是典型兒童文學的佈置,好似《彼得兔》既是兔又是頑童一樣,《天竺鼠車車》是鼠是車又是一個普通的尋常百姓。
網絡圖片常有一種以「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甚麼」為主題的梗圖,譏諷那些恍了神的人。其實身逢亂世,每日都活在荒謬的社會,問這三個問題根本不算恍神,只不過是日常爾矣。我們每天究竟是在做甚麼,世界是否正常運作,我們都無法分辨,更遑論掌握;如果要看一個熱血主角憑努力改變世界找共鳴,恐怕不易;如果要看一些悲劇來抒發鬱悶,也難找到比眼前景況更絕望的作品來排遣抑鬱了。
《天竺鼠車車》不將讀者拉入任何角色,也不刻意令你找到自己;暗合《人間詞話》的無我,也在那「恍神三問」之中,給你喘三分鐘的一口氣,好使你回過神來,再用餘下了二十三個小時面對殘酷人生。所以這個沒有大起伏大結構的小故事,用打動人心以外的方法,舒大家的心。
讀這一千字讀到如墮霧中,才是正常,因為這篇文章是為了向那些同輩或前輩致敬。如果簡單來說,有些娛樂本來就是為了放空,留白,有時候是令人生舒服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