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祭

北京。盛平。這個時月已無人記得蒼涼。

紙錢沒隨秋風吹起,夏盡也沒有除卻暑氣。蟬鳴未識愁哀,在御前還喋喋不休。

陽曆的那個八月十五日還不夠特別,時局如常混亂,只是井水底下添了一口冤氣。今夜壇前所祭是她的死忌,而焚香者,正是痴痴的清室帝皇。

尋常的皇帝本該親政,不可能救活不了自己的愛妃。可惜這個愛妃,是被所謂祖母置諸死地。這夜光緒爺不能張揚、連哭聲也不敢稍是響亮,遑論懸起珍妃畫像。四處還是慈禧耳目,左右盡是太后心腹,在亭台獨處,只能偷偷低哭,捏著紙錢,想像珍妃生前的迷人雙目。

「皇帝?皇帝?一國之帝,受制於崔玉貴。莫說變革時局,朕功虧一簣;近如愛妃芳魄,朕亦不能哭祭。皇帝?皇帝?」

心聲,算埋進泥中,珍妃亦無法細聽,納悶也不能扭轉時局。一日只要慈禧還在,困於變態的制肘,四海昇平是妄想,任你是皇帝也沒有自由,你多有想法也找不到生路可走。

黑夜逐漸夜,蟬鳴沒有停。街巷燈籠漸漸熄滅,人家在城中如常的安睡,還未睡透的應聽到初更打響,只是沒吵進紫禁城。壇前燭淚因風凝住,白煙送走燭光,餘緒剎那飛消。他只是握皺被手汗濕透的紙錢,在蟬鳴中骨立著。

他知道他沒有力量。他睡不著。
他知道他只是徒勞。他不甘心。
他知道他無事可為。徬徨,也不足形容,他正迷失錯亂著。

城內劫後,漸漸人們只記得盛平景象,明天還得生活;人,總先要如常安睡著。人,總得要先吃飽,誰管你帝皇家呢?人,只管要先活著。

而圓月還在天上,只是一時蔽在雲後,也沒可能直接把人間世照亮。

 

淺談中國古代利益與道德的關係:從中國的殺父史說起

日昨有朋友問起中國是否有殺父的歷史與習俗,於是我草草翻查手邊的書冊,留意到弒父的歷史在宋朝以前較多,而在宋元之後,出現的情況較少。
殺父在中國傳統視為大逆不道,為社會之所難容,乖逆倫常的事情,打破了傳統的道德共識,所以會受整個社會之所摒棄。而弒父的例子集中在皇室,多數為皇位繼承人弒殺父親,以圖提早承繼權力或是奪嫡。著名的事例有南朝宋文帝被太子劉劭所殺(公元453年)、隋煬帝楊廣弒殺文帝楊堅(公元604年)及後梁的朱友珪弒殺朱溫(公元913年)。
或許你會問,古人常常講的「大義滅親」這麼崇高,為甚麼殺父的例子又這麼少呢?原因有三:


一、大義滅親多數以下行式進行,即是父殺子
「大義滅親」語出《左傳》,故事是講及衛國忠臣石碏得悉親子石厚要密謀殺害新君衛桓公,故而設計使鄰國陳國的國君陳桓公將親兒殺死。「大義滅親」,一直都只是用作美化殺子殺女的行為,如果由子殺父,那就是逆倫,是不孝,這些就不會被歌頌。
二、「父親」角色在中國歷史中的特殊地位
中國古代一直以父系社會維持,家中決定,以父族為先,而父親就掌握了家中的權力。掌握權力的當然就是所謂規矩的立法者、維持者,而家產分配和傳承的權力,亦由父親手中所掌。兒子在未來將會成為父親,坐享未來權力,他們普遍情況下都不用乖違社會倫常而奪取父親權力。劉劭、楊廣、朱友珪之所以殺父,乃因為自己的權力與承繼權出現問題或危機,所以被迫出此下策。到宋朝以後,權力分配模式近乎已成定局,殺父的例子,就越來越少。
三、父權教育的成功
人無完人,一例皆然。但中國歷史之中,鮮有反省父母行為,批評、改正、修補的事件,古人智慧所言的「富不過三代」,往往是因為父權無可挑戰,父祖所定的規則乃是無可更易之所至,世情一變,時局一轉,措手不及,捱窮捱困,這就是中國社會文化所致的悲劇。先莫說父親所為是大公無私,若說父親所為是為所欲為、不仁不義,一般來說作為兒女的亦不能多說半句。我們的歷史之中,連批評父親也已經是大逆不道,何況要更易祖宗訓示呢?順從父母,就是大孝大順,自然就不會被剝削傳統所贈的利益。這些孝行可在社會享受稱頌的,於是大部分的兒女更加不可能出現所謂殺父的遐想。


這些都是古代的東西,但到了現當代,弒父殺母這些東西,反而不太罕見,第二、第三點所述的社會結構和價值漸已消失,所以社會的弒父反而變得常見。
本文絕非鼓吹任何人無端殺父,畢竟身體髮膚受諸父母,人人受娘生父養,念孝念親乃是第一天理。但中國古代的而且確以利益維持道德,講道德不談合理的利益分配,這些道德根本不能維持,因為空談無法充饑,也沒法梳理人類的生存欲望。或者這樣說,我們在用一條條高不可攀的道德教條去批評別人的時候,不妨想一想,這些教條本身是否合理?是否正當?換到自己身上,又可否遵守呢?如是,社會的平衡較容易出現,我們大家共同追求的目標也較易達到。

屍觀點:善人堆砌出來的敗壞

在十字路口過路時,一隻蒼蠅停泊了在安全島上。我下意識就想拍死這隻蒼蠅,但理智叫我停了手,街道是公共的地方,我不過是個路過人,就算有蒼蠅,也不可能把我弄髒呀。於是綠燈一到,我就大步跨過馬路。

我們詬病他人對社會不聞不問,看到邪惡或是壞事充耳不聞。但他人會不會就好像我看到蒼蠅的心態一樣呢?不稀奇。有些大人君子更會為自己不殺蒼蠅這件事多作美化,甚至說自己有「不忍人之心」,兼愛包容污穢之物。仿佛不聞不問,在這個場合也算上是種善行。這種君子倒也不少,於是香港充斥著善人似的。

仔細想想,這些真是善嗎?這些是善小而不為。或者你說蒼蠅終歸會飛走,對社會還沒有甚麼影響,那麼垃圾呢?貪污呢?腐敗呢?這些不會無端消失的壞事,你會不會又無端告訴自己有「不忍人之心」,於是充耳不聞呢?今日常住在香港的人,不少人只當自己是一個路人過客,從不認為這個地方的興衰與自己的榮辱有關,身邊每事每物,頂多只是影響自己今月所賺之增減,誰還會理自己家中早已成為蒼蠅的樂園呢。於是不少「智者」只求趨吉避凶,不求這個社會有甚麼改革遷善,甚或教你和這些煩人的蒼蠅和平共存。這種人是惡人嗎?又不算是。但可以算是善人嗎?不呀,這些是撿便宜的,他們是在玩槓桿式的投機者,只求用最少的力氣,圖最大的利。可是,真能圖利的人少,因為可圖的利不多嘛,那麼未能圖利的,倒會自高聲價,為自己堆砌善人之名,讓自己的自私與冷漠好像好看些。

《孟子》的<告子下>篇說,如果一個國家委任了不愛重視賢良的人任政,就會將有志之士「拒於千里之外」,而國家就會被「讒諂面諛」的人充斥,國家就不會再變好。今日的敗壞,就是壓抑了有能之士,高舉了讒諂面諛的人,於是這個城市,漸漸就成《舊約》所載的罪惡滔天。

城裏的人呀,你們究竟是在等洪水呢?還是在等天火呢?

讀者來信:小人國風物志

我親愛的同胞:

《小人國風物志》

「熱烈慶祝小人國成立二十周年」的鮮紅旗幟在每枝燈柱高張,這個城,似乎處處喜氣洋洋。

對,我的船泊到來這個叫小人國的國度。這裏沒有高山,只有高樓;沒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只是長期塞車的大道。在我眼中,這是一個特別的國度,我不得不寫信告訴你們。

小人國的人長得矮嗎?又不盡然,倒有些一米八幾的議員。瘦小嗎?肥大的人卻很多,反正在這城之中,你總找不到迷你人和蟻俠,可是,這兒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小人國。

怎麼說?這個城的人為了賺錢,當然可以不擇手段。假如你質疑半句,國民反而會對你咆哮,反問:「我不這麼做,難道說你養我嗎?謀生不對呀?」然後無論甚麼,只是有人肯掏腰包就自然有人臉不紅耳不熱的做。甚麼?你說這是逐利?不呀。這叫日常。在這小人國,這比犬吠鴉啼還常見。小人國的人價值觀都很相似,都是想著怎樣圖利和怎樣買樓,只消你能買樓、或是你略算富有,你就被視為拿破崙似的成功人士了。如果有小人國的國民坐在你對面,你要打開話匣子,講講怎買樓和如何投資,你們很快就會變成知己。

朋友,有一點我要特別提醒你的。小人國的人討厭別人成功。假如他們看到別人成功、或是快要成功,他們就急急要做些小動作搞垮別人。他們本來有仇怨嗎?沒有,只是國人總是看不過眼。但有一點要特別留意的,這些是名副其實的小動作,因為國人和他們要搞垮的人碰面時,客氣得旁人看見,以為他們是結誼兄弟。但這也不是甚麼壞事,因為國人的主要娛樂,就是品評其他人如何的墮落。信我,他們總得講上幾天,誰個破產、誰家離婚、誰人染病,這些事不單在他們的辦公室每日細講,每隔幾天還會刊印在報紙呢。

看到這兒,你一定會批評小人國的國人道德卑下。其實這也是不公道的,他們每人都有著清晰的道德標準。比如他們見到有年輕人安坐在地鐵的座位,就會拍攝現場公諸於世,好等這事成為教導世人尊賢敬老的教材;聽到別人有甚麼家事嗎?就放進電視台的攝影裏公審,他們非要討個是非黑白、清清楚楚不行。但這當然不是隱士的修院,又不是每宗罪都要放進異端裁判所燒死,這城每有權貴貪污、高官瀆職,國人總會寬宏大量的忘記,像家人一樣,無論是彌天大罪、或是虧空夾帶,國人都會一一包容。這個城市真是民德可風。

小人國的人勇敢嗎?當然勇敢。他們每到百貨公司減價,都會一馬當先去搶購心頭所好。國難當前時、強鄰壓境時、被人搶掠時,他們好像默不作聲,這些都是旁觀者的誤會,他們是「勇於不敢」呢,用那古老的中國諺語來說,這是存活的法子呀!智慧來的!你們不懂就別妄下批評!

你們總得要來看看這紅旗飛揚的小人國。不說了,我還得要乘風季返航!

事事平安

格列佛

六月十四日的雨中

屍觀點:瀏不了的喜悅

人類社會之中,「娛樂消遣」就是所謂空檔的「補白」。還記得先慈在日,每有餘閒,必相約鄰家謝太歐陽太周太竹戰切磋。尚憶先慈出殯之日,有幫太太感懷甚深,眼有淚痕,聽她們談起,原來是想念家母大人在四方城的詼諧語,一時悲愴,不可勝道。

始終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有機會一起共患難共富貴,大部分的人際關係,都從娛樂消遣建立的。打麻將的有「雀友」;打網球、踢足球的有「波友」;那在網上結交投契的,該算上是「網友」。

尤記得二十年前玩ICQ、玩雅虎麻將的日子,網絡就是打開一個和陌生人談話的介面;交流心得在今日恐怕不像以往那般困難了;再說,資訊流通之後,許多沒版權的公有名著都在網絡流通,增長知識在今日應是易如反掌。對於不少人來說,有了網絡、多了瀏覽、增了交通,應該是越加快樂才對。但今日不少人上網卻是怒氣沖沖、或是越看越無力,那是為了甚麼呢?

瀏覽網絡再不能給我們喜悅,是因為忘卻了本來喜悅的原因。自己有所不識有所不知,耳目一新的新知識新科技大開眼界,這是填補無知之樂;自己心有所思胸有抑鬱,暢所欲言找到知音慰藉、鼓勵,這是幸遇知音之樂;童年所見重現眼前,這是失而復得之樂;找對原因,其實這兒依舊是樂園一個呀。但用不得其法呢?就難得樂趣了。

說回樂此不疲的打麻將,先慈當日,恐怕是抱著一種消遣娛樂的心態來打麻將,才會找到樂子的。換到的自然是滿足的喜悅,因為她不是求氣的嘛,而是來取樂的,於是越玩就越多朋友,有困難時就不愁無人分憂。那麼在人世的其他娛樂呢?如果你要尋喜悅的話,那麼不是應該要抱一種歡愉的心情來玩嗎?

當然,這還不是聖賢之道,不過是歸納一下些老生常談,講講一般人怎樣生活才舒服。

但願人人開開心心,笑口常開就是。

《天工開物》試稿:<舟車第九:車>

在戰國時代,戰車是一種主要的武器。當時的國力強弱,就用多少「乘」來作指標,所以像齊、趙、魏、楚等大國,就會被稱為「千乘之國」、「萬乘之國」,在綜合國力概念未出現之前,軍事力量常常成為衡量國力強弱的指標,例如史家在評論一次世界大戰時,德國、英國「無畏艦」級戰艦的數目,亦常作為權衡兩國強弱的指標。而到秦末漢初,戰爭模式因為戰馬的普及而改變,車就只餘載貨運輸的功能。
古代的車有雙輪、四輪兩種,兩種車上都附有承載支架,支架都是從軸上穿斗相交搭。四輪的車前後各有橫軸貫串車輪,兩條軸上安裝短柱,短柱上架上直樑粗木,直樑上載箱。不難想象,四輪式的車就算沒有配馬的時候,一樣能在地上平整如故。而雙輪者就不同,只有在配馬行駛時,載箱才會平正,馬匹卸下雙輪車時,人們就要另用短木架起車子,否則就會傾側倒瀉貨物。
古代車輛結構、體例尺寸就不多說,只說一點:《道德經》「三十輻共一轂」的說法,就是來自車輪的構造的。而駕車的方法就不妨講講。
先說負載量。在明朝的四輪大車,都能夠負載五十石的重量,而以明朝的每一石與今日的重量換算,大概每石重92-94公斤(吳慧,《中國歷代糧食畝產研究》,1985)。古代的商家運鹽、運米、甚至運送兵器就會用上這種車子。如此重的車顯然無法由人力拉動,所以如此規模的車輛均由畜力拉動,四輪車就會由十二掛、十掛、最少八掛的騾或馬為動力(每掛為一匹馬,如圖示)。而車伕在車箱之中,立足高處駕駛。而如此的馬隊會分列左右兩隊並排而行,用黃麻繩繫住馬頸,繩尾綁於車箱方便車伕駕駛。


車伕就如策馬一樣利用韁線鬆緊來控制馬匹速度,亦會用馬鞭鞭策步伐不一的馬,確保行車安全;至於煞停馬車,車伕卻是用上口令聲控,令所有馬匹停步。今人駕車要入汽油,駕騾車、駕馬車一樣要補給,但絕非我們看漫畫那種掛根蘿蔔去引馬爭食的模樣,而是停車時解馬卸索,由車伕秣馬。至於乘車的人上落車輛經由小梯,不經馬旁,以免影響駕駛。
這種規模的馬車,不能登山、不能渡河,只能在平坦的大路上行走,所以秦始皇修馳道,就是為了便利馬車的行駛,隋文帝、煬帝為了加強北方軍事實力,亦修築直道,就是為了利用馬車加快補給線的運輸,確保大規模戰役的軍事補給。

在歐洲歷史之中,一早已經有用「馬力」來表示功率,但中國人對馬匹飼養和性能理解並不準確,所以他們並沒有用某個數值來說明「馬力」,亦只能大概說明馬車的可能送達時間和範圍。

除了用馬拉車以外,山西一帶會用牛帶車步入山路;另外有一種是相對舒適的車子,叫「獨轅車」(見圖示),由兩隻騾拉動,車伕徒步從後推扶車輛。但由於車輛平衡問題,乘客必須兩相對坐。最後要介紹的,就是「獨輪推車」,今日在地盤亦常見到這種車子的,只須要一個人拉起車輛推動即可。

原文附於末:

凡車利行平地,古者秦、晉、燕、齊之交,列國戰爭必用車,故千乘、萬乘之號,起自戰國;楚漢血爭而後日辟。南方則水戰用舟,陸戰用步馬,北膺胡虜,交使鐵騎,戰車遂無所用之。但今服馬駕車,以運重載,則今日騾車,即同彼時戰車之義也。

凡騾車之制,有四輪者,有雙輪者,其上承載支架,皆從軸上穿鬥而起。四輪者前後各橫軸一根,軸上短柱起架直梁,粱上載箱。馬止脫駕之時,其上平整,如居屋安穩之象。若兩輪者,駕馬行時,馬曳其前,則箱地平正;脫馬之時,則以短木從地支撐而住,不然則欹卸也。

凡車輪一曰轅(俗名車陀)。其大車中轂(俗名車腦),長一尺五寸(見《小戎》車注),所謂外受輻,中貫軸者。輻計三十斤,其內插轂,其外接輔。車輪之中,內集輪,外接輞,圓轉一圈者,是曰輔也。輞際盡頭,則曰輪轅也。凡大車,脫時則諸物星散收藏;駕則先上兩軸,然後以次間架。凡軾、衡、軫。軛,皆從軸上受基也。

凡四輪大車,量可載五十石,騾馬多者或十二掛或十掛,少亦八掛。執鞭掌禦者居箱之中,立足高處。前馬分為兩班(戰車四馬一班,分驂、服)。糾黃麻為長索,分系馬項,後套總結收入衡內兩旁。掌禦者手執長鞭,鞭以麻為繩,長七尺許,竿身亦相等。察視不力者,鞭及其身。箱內用二人踹繩,須識馬性與索性者為之。馬行太緊,則急起踹繩,否則,翻車之禍,從此起也。凡車行時,遇前途行人應避者,則掌禦者急以聲呼,則群馬皆止。凡馬索總系透衡入箱處,皆以牛皮束縛,《詩經》所謂“脅驅”是也。凡大車飼馬,不入肆舍,車上載有柳盤,解索而野食之。乘車人上下皆緣小梯。凡遇橋樑中高邊下者,則十馬之中,擇一最強力者系于車後。當其下坂,則九馬從前緩曳,一馬從後竭力抓住,以殺其馳趨之勢,不然則險道也。凡大車行程,遇河亦止,遇山亦止,遇曲徑小道亦止。徐、兗、汴之交,或達三百里者,無水之國,所以濟舟楫之窮也。
凡車質,惟先擇長者為軸,短者為轂,其木以槐、棗、檀、榆(用榔榆)為上。檀質太久勞則發燒。有慎用者,合抱棗、槐其至美也。其餘軫、衡、箱、軛,則諸木可為耳。

此外,牛車以載芻糧,最盛晉地。路逢隘道,則牛頸系巨鈴,名曰:“報君知”,猶之騾車群馬盡系鈴聲也。

又北方獨轅車,人推其後,驢曳其前,行人不耐騎坐者,則雇覓之。鞠席其上,以敝風日。人必兩旁對坐,否則欹倒。此車北上長安、濟寧,徑達帝京。不載人者,載貨約重四、五石而止。其駕牛為轎車者,獨盛中州。兩旁雙輪,中穿一軸,其分寸平如水。橫架短衡,列轎其上,人可安坐,脫駕不欹。其南方獨輪推車,則一人之力是視,容載兩石,遇坎即止,最遠者止達百里而已。其餘難以枚述。但生於南方者不見大車,老於北方者不見巨艦,故粗載之。

母親節偶拾

有說香港人情淡薄。這也未免可惜。

每年的母親節,商店都會推出「母親節優惠」,仿佛總得要在母親節買點禮物送給母親。送花束?送蛋糕?我想大家也想了好一陣子。推乾就濕的母愛偉大想必大家都能體會,一個婦女要克盡母職,其實甚為艱辛,故極為可敬。

但若然平日奉母至孝,本來就不需要挑一個甚麼的母親節出來。每天都應該好好侍奉親娘。當然,在勞碌的香港,要真的做到晨昏定省根本是天荒夜談,小家庭要每天和父母見面更加不太合理,於是我們在「平凡之中找一些特別日期」來慶祝母親節、父親節也無可厚非。但這又和淡薄是非有關?

近來部分面書的朋友近來在頭像加了個「世界反恐同日」的外框,這也教我深思。我在想,尊重其他人的私人抉擇,人人享受自由,不是天賦人權來的嗎?況且,尊重別人的個人自由根本就無需刻意,真的要特別安排一天來反恐同嗎?還是應該弄一天「世界恐同日」,讓364日每人都不恐同才好呢?

話說得有點遠,還是說回母親節之上。究竟敬愛父母是一場虛禮還是由衷的真心?這才是苦惱的關鍵罷。在二十一世紀的香港,根本不必像二十四孝那種用矯情屈就(二十四孝有嚐糞、臥冰等不合理的「孝」)來取悅父母的,如果你明瞭父母心意,就如常相見,一樣都是克盡孝道。那麼,在2017年的母親節,不妨開始反省以下幾個問題:

一、我平日是不是真心知恩念恩,對自己有恩的一切(父母、恩人)有所感激?

二、平日對自己有恩的人,你有沒有「恩將仇報」?即是刻意的對他們不好?

三、平日有沒有關心自己應該關心的人?

切實反思,在未來每個太陽升起的日子,你也是個有情有義、堪足人敬的好人,不必再苦惱要買甚麼外物來宣示自己孝德可風。

童年的奢侈

小時候葵涌廣場還有模型店。那個時候,自己總不會有錢買玩具,唯一可以擁有模型的方法,就是默書滿分。而讀者不難發現我的愚魯,這些愚魯從小至今,僅有稍稍進步;依稀記得家母在那時買了一盒「青龍頑駄無」,獎勵我終於連續五次默書滿分。 具體是怎樣我倒忘記了,如果今日勉強要想起,我也沒法想起那份滿足。我不會騙說你那時怎樣睜大眼睛的渴求模型,因為那刻在悠悠中已化作依稀。

在社會做事以後,買模型好像已經不再是奢侈品,但我再沒有買模型了。在這些時日總會和自己說,就算懂砌、鉗剪還在,也沒時間上色滲線罷;更不可能找到甚麼位子放這些心頭好呢;再說,上次搬家時不就忍痛棄掉好多了嗎?還要再買嗎?

內子的同事生孩子,內子總會著我去玩具反斗城買玩具作為賀禮。每次逛的時候,我總會有點放空,那些積木、手偶、玩具槍、路軌,在今日要買還有甚麼艱難呢?為甚麼看到這些那些,再沒有童年時的興奮? 細心回想,這些年在忙碌中磨耗了想像,好像屈服了在疲憊和重複之中,漸漸就算坐上海盜船也不再開心。如果說知足常樂,我猜也不難發現為什麼自己越來越難快樂了。

人大了,玩具不再奢侈,但童心,原來才是最奢侈的那種東西。

花開又相思

[青永屍]

台灣相思在香港甚為常見,也就是這幾天在路旁結出一點點黃花的那種樹。

香港的郊野公園廣種台灣相思,不單因為相思樹粗生且能固氮,更因為相思樹防火耐燒,於是在這幾個月份,郊野公園總是一排一排的繽紛黃花。

翻查相思樹命名的來由,就找到晉朝干寶《搜神記》。《搜神記》說在戰國末期,宋康王要迫舍人韓憑自殺,然後強搶韓憑妻,但韓憑妻堅剛節烈,投閣殉死,兩人死處,樹結連枝、合抱而生,自始此樹就有相思之名。相思原來不止是兒女私情,還是與義不屈膝的一種氣節。

敢於拚死暴政,血花自然有香。只是千百年過去,我們漸漸看化,也漸漸忘記了草木的故事,於是視之為無情之物,縱容自己割取無度。

近年不少官紳愛打郊野公園的主意。他們急於要興建一幢幢的高樓、於是建議破壞一片片的郊野公園。莫說郊野公園有守護香港水源的重要功用,就當自己是濠樑莊周,想想草木有靈,誰個不會聞語驚惶。

在這些官紳眼中,郊野公園不過是地圖上的一個多邊形;他們根本沒有想過一片山一片海留給香港人的緩衝意義。今日香港的問題在於土地運用的不公平,土地被土豪地主霸佔、地產商囤地,這些才是香港土地供應的根本問題。官紳轉移視線、不肯捨棄一己私利,就要整個香港的無權百姓、和千千萬萬的草木生靈為他們犧牲。

在這個自私無罪的世道,勸說他人顧念貧弱、推己及人、敢於犧牲仿佛是不合常情的。就算再講一萬個理由說別破壞郊野公園,總會有些無賴流氓搬出要人人發達的貪財歪理來竭澤而漁,當行山徑蕪成一條不歸路時,我們還餘下甚麼?

今日春暖花又開,在山邊的那些相思樹為香港披上黃裳。這些相思,只等那些無情的暴雨將他們打殞。這個以香為名的城市,在斬殺千山萬木之後,是否還能重綻餘香?

心不息先生傳

[供稿:胡適之(1891-1962) 責任編輯:青永屍]

你知道這城最有名的人是誰?提起此人,人人皆曉,處處聞名,在抗爭時,他會剃頭裝和尚;閒來要籌款時,他會長回頭髮、混到牧師堆中演作是基督徒;人人在磨刀霍霍時,他就鼓勵人要商討;到人家在陣前作戰時,他就回大學教書。你一定見過他、一定聽過別人談起他,因為他是這城的代表,這城,也代表著荒誕。他真名已難以稽查,但法號還倖存下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先生法號就是「心不息」。

心不息先生的相貌,和你和我……也不太相似。但人人總對他剃禿時有印象、對他演講的姿態有印象,至於做了甚麼,大家只能說出幾個單詞,反正,這個先生就是見步行步的那種人。本來這種人,應該得不到甚麼尊重,但這個城的人,總是會咨詢一下他的意見、有一幫人甚至會對他言聽計從。他的偈語深入民心、影響深遠,他教化世人「佔鐘、佔中,還不是差不多嗎?」;甚至連城中的影視紅星聽了也會身體力行,放棄追求日本女星、改為迎娶中國婦女,還說著「中國國貨、日本國貨,不也是差不多嘛!」呢。

有一次,人們向先生問起大解的事,他就答:「大和解?好,中國人最喜歡大和解,蹲下來就可以大和解。志偉,你去辦這大解的事好了。」「大解還是大和解?」「大解、大和解,不也是差不多嘛,都是一個室就可以辦好。你好好辦就是。」

後來,先生聽到這件大和解被「志偉鬍」搞壞了,因為他拿了止瀉藥,原來人們要像「番瀉葉」那種「特瀉藥」,那些要瀉的,就變成了便秘的,事情就變了鬧劇。先生就問起,自己不是吩咐了「志偉僧」去做這件事嗎?但他座下弟子很快就開解他,「志偉鬍志偉僧不也是志偉嗎?先生,還是差不多呢!沒成本,又可以鬧笑話,差不多就好了。」

其實先生會法律、也會算,只是為人迂戇,常常愛充狗頭軍師,而且座下不少人又對先生心悅誠服,甚至有不少人以為這個長回頭髮的心不息先生,是有道行的居士呢!

先生有一名弟子,法號戇喬,對於大解也深表認同。他認為中共是一個不斷進步的團體,大概在他眼中,「進步、凶暴」這兩個詞也是差不多罷。可是,城內的人不論對隨地大解和隨便大和解,都一樣深惡痛絕,戇喬大師見勢色不好,就丟下一句偈語:「我的意見代表我、或者不代表我,其實也是差不多。我不過是我寺中的負責人、我的佛偈對於我的寺廟沒有甚麼要負責任的。」

先生除了想得開之外,還能教化弟子,令人人都成為想得通透的智者,就算像他弟子那種未達火喉的,也能成為次一等的若智者,於是人人都歌頌先生的功德。先生也為善最樂,繼之前雷打自己人後,近來也打算呼出風雲來造福世人。

他的名譽愈傳愈遠,愈久愈大,無數無數的人,都急急要學他作為榜樣。所謂以心印心,心不息先生,就活在你和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