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解與迷思:市民對香港教育界的誤解(3)

市民對香港教育界的誤解(三):學生上課做甚麼

「我讀書時都無咁多人喊話要自殺。點解夷家咁多學生話要死?」這是不少香港坊眾會提出來的責難。這種責難不無道理,很多離開校園已久的人,對於那一牆之隔的學校,在做甚麼、在教甚麼,大概都不會太清楚。

今日一般香港的學校都是以全日制上課的。早上八點左右大概就是學校上課的平均時間,而下課課時大概是下午三時半至四時。一般中小學都有供應午膳,而部份中學容許學生外出用膳,午膳時間長約一小時。但自從有些直資學校利用延長課時提供「功課輔導」令學生下課時間逐漸配合成人的下班時間後,學生在校的時間就不斷推長。一般中小學生留在學校十一二個小時的光景,想必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這好像只講了上課日的情形,假期大部份學校都有補課,小學開始就有交流團,近年推出「同根同心」交流團,貴子女還可以去中國大陸「享受」假期。

這兒容我先打岔說明。留校時間的長短對於不同的學生來說,是有不同反應的。你試想想,如果有些不幸稍欠書緣,怎麼學習也學不懂的孩子,你叫他們多坐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其實也於事無補。

正如筆者在上一篇文章所說,老師在今日的制度下必須「捽數」「跑數」,所以有些學校為配合同工的目標,會將午膳縮分為兩節,利用其中一節補課。但值得留意的一點是,從來沒有任何學者研究過課時的長短與教學效能的關係,盲目增加課時,純粹是藥石亂投,對校長好交代、對校董會好交代的把戲,對學生「明理」「長進」「識事」未必有益。也即是說,無端增加課時,拖長學生在校的時間,其實並不是從學生角度考量,而是從方便家長接送、方便學校管理,甚至是因為「人做我做」的不良學校管理哲學而衍生的。

那麼,學生在學校,究竟是做甚麼?當然是上課、參與課外活動。

今日已經是二十一世紀的第十九年。我們一直在倡導以學生為本的課堂學習,但我們從未試過任何鬆綁的措施。你有沒有聽過在香港的中小學之中,你的子女若然遇到某個老師在某個課題之中講解不清楚,你的子女某段特定時間可以改到另一老師的課堂上課?你或許知道新高中課程不同學科均有不同的選修單元,你的子女可以按自己喜好去選讀嗎?還是按你子女學校的科主任興趣去選讀呢?這些答案都是顯然易見的。

今日的學校,雖然花款不同了、名目不同了,叫作新課程、新高中,但教法依舊,老師的想法依舊,最後的考核依舊。換句話說,我們在舊會考時代覺得無聊討厭的東西,今日死而不僵,而且若然你不幸不適合這套課程,你只能在這個遊戲呆足六年,每天花上近十二個小時面對自己難以面對的壓逼。老師們自己有自己的壓力,還會移壓到學生身上。有些進取的老師,小測後還得重測,重測後還得抄寫,如此一來,對於那些在這遊戲規則玩不下去的學生,絕對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折磨。

當然,你還會提出異議,總有些學生在這種制度下學懂了甚麼,或是得益了甚麼。但我們的設計新時代的制度,不再是像以前工業時代一樣要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重視人力的培養,也明白受社會教育成功的學生是社會的寶貴資源和中流砥柱,也是維持香港社會核心價值的根基,教育,本來就不應折磨任何學生,不論他們會讀書還是不會讀書。

除了課程,還有一個個的聯課活動。如果學生本身有嗜好興趣還好。如果像我讀書那些百無聊賴,今日的老師就會安排你去學習一人一體藝,可能給你十二節課的非洲鼓班,或是給你五節陶藝課程。聽到這兒,你覺得這比去上工聯會的課更浪費時間,因為起碼工聯會教你的,都是你自己想學的東西。但今日學校的課外活動、周會、校外學習活動,無一不是由老師自己策劃的。這樣的學習經歷,真講求彩數與運氣,如果你遇上了那些保守的傳統老師,每周的周會都是請來些親華政要來發表演講,我想,你不討厭學校也不成。

但又話分兩頭,學生在成長之中,花了這麼多時間在學校,學校應該可以給學生安全的環境嗎?這一點,我想你和我都有答案。我今年當班主任的班,曾經向我這樣訴苦:「老師,找到你真難。本來今天我們想和你談談天,但你好像被拉了去開會,忙的很。我們有事也不敢和你說。」這些話能夠聽到,當然是我的福氣,對於更多教員同工來說,他們聰明的學生,甚至連這些話也未必敢和老師說。再者,和老師講了家庭的問題、成長的困惑,老師能守秘密,或是真的能夠替學生解決問題嗎?老師有時間有能力嗎?這個不肯定。

莫說還有些老師是離地得不切實際的,就算比較有心比較「貼地」的老師,對於學生狀況許多都是愛莫能助的,一般真是聯上學生個案,大抵都是問題已經發生,木已成舟,不能回頭的時候了。

小學教育,家長還能夠補位輔助,但不少小學家長,對於今日小學極沉重的功課量已經叫苦連天。雖知到了中學,學生步入孤單自立的青春期,家長不能再肩托同學的半邊重擔,他們要走的路更難更痛苦。

今日的學校還會搞國民教育的。只是用了「公民教育」的名義來推廣政府要學生學懂的「愛國情懷」。

有部分弱勢學生在上課成長的孤單是不難理解的,因為缺乏了安全、多元的環境,對於學生而言,學校、課室自然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環境。可能因為得老師信任而成為強者,可能因為友儕圈壯大而成為強者,但反而成為弱者的那一個,一定是極其不幸的一員。今日許多的校園已再不是那個大家在電視、電影看到的樂也融融朝氣勃勃的景象。

我有其他文章講到校園欺凌,在此不重複。

但若論那些「成功」的學生呢?如果得老師相中,可能安排你為校爭光,多參加幾個比賽,或去辯論、或去政策研究、或參與少年科學家獎,或者掛老師的名義去贏些學術成就回來;甚至去試一些新課程,反正,你自己的學生生涯,也沒幾多人說得準由自己掌握的。

在今日的教學現場,學生們又獲得了甚麼呢?你覺得今日的成功的學生,又或是大家所講的「狀元」又是不是如同你們心目中的精英模樣呢?又或者這樣理解,我們局限了學生的課餘時間,將課時不斷延長之後,可以「成功」的學生類別自然減少。因為在這些被動的環境底下,學生總得要自求多福。如果學生不幸遇上那些教學策略不對應自己學習習慣,即是大家所云的「唔夾」的老師,要成功還得要「開開外掛」,用自己課餘的時間來找家教老師或補教老師來補習不足。而對於其他的「多元成功」,即是能在課餘還靠運動、藝術嶄露頭角的,當然更是吉光片羽了。這樣的教育健不健康?公道自在人心了。但對於學生自殺情況來說,今日的主流教育模式,當然是出了問題。因為你不難看見,當我們將學校視為唯一一個安置學生的場所,學校成了學生唯一的道路,而當他們感到對學校絕望時,他們就再找不到其他的出路了。